“爱会彷徨吗？”

    轰的一声，下面所有的同学都笑了起来，这个小师弟真有意思，方老师问他问题，他不答复不说反而还问老师一个问题。

    爱会彷徨吗？这个小师弟问得好“哲学”，唉~师大又失恋或者即将分手一个。

    爱会彷徨吗？

    方怡一愣，这孩子，问题这么哲学化，范围也广，自己怎么回答呢？看来这孩子应该是被爱情伤害到了。

    “爱会彷徨，爱也可以不彷徨，能说说你心中的爱是什么样子吗？”方怡决定循循诱导，开解一下杨帆。

    “我？爱？”

    这个话题让杨帆觉得太沉，再加上各种好奇期待的目光，杨帆更不想说。

    然而面对眼前这位身上散发亲和力量的老师鼓励的眼神，杨帆觉得有一丝阳光射向了自己内心那片被黑暗遮掩的地方，整个空间都被温暖。

    “……”杨帆微微犹豫，随后开始缓缓说道：“那，我讲个故事吧，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假期曾在一个地方打工，附近有一个家境很好的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个人我们都叫他老林，老林这人很随和，经常来工地找人下下棋打打牌，跟工友中的罗叔最好，因为罗叔来自豫省，老林的老家就是豫省，加上罗叔也四十多快五十了，没念过书人也很实诚，各因素加在一块，老林最喜欢就是和罗叔聊天下棋。”

    所有人都被杨帆的故事勾起了兴趣，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帆，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与爱情又有什么关系。方怡脸上透着温和的笑，望着杨帆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讲。

    “有一天，老林和罗叔下棋的时候，老林突然问了一个问题‘爱情到底是什么？’这让大家有点发懵，连老林自己也说自己吃撑了，我自己都没搞懂，跟你们讨论这玩意儿。”

    “然后老林就要收回这话，但大家都不干了，觉得老林看不起人，各自嚷嚷说凭啥城里人有爱情，农村人就没爱情了，老林一听很对，连忙道歉，随后就起哄想听听工友们的爱情。于是接下来大家就各自扯着嗓门大声笑，开始用一种非严肃的方式讨论一个伟大的话题。”

    “有人说‘爱情就是娶老婆热炕头，带生娃’；有人说‘两口子过一辈子呗，那不就爱情？’，还有人说‘你们那叫p的个爱情，爱情就是采花给婆姨戴’结果遭来大家的轮流调笑，问‘是纸剪的大红花还是狗尾巴草’把袁石头羞得面红耳热。”

    杨帆说到这里，不少同学已笑得乐不可支，一群农民工讨论爱情当真太新鲜了，所以大家心下对这故事更为期待。

    方怡也眼神炯炯的看着杨帆，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讲故事的天赋。

    “那，帅哥，快说，继续说。”

    一同学迫不及待想听杨帆继续讲，一顶帅哥的帽子就飞了过去。

    杨帆没让大家多等，稍稍停了下，随后便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老林听得直乐，转头调笑罗叔，‘憨牛，你呢？’，老林原本就是调笑，没指望罗叔能说出点什么东西，毕竟其他几个工友还念了小学，初中什么的，而罗叔大字不识一个，扁担横在地上都不知道这是个一字，阐述爱情，那会显得很怪异。”

    “那个罗叔说了什么？”方怡也对这个故事感起兴趣来。

    “罗叔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封信，然后递给大家看。大家第一次看到罗叔的信，都很好奇，结果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就画了三个圈加一个圈：000+0。”

    “三个圈加一个圈，什么意思？”又有同学开始着急。

    “当时我们也跟大家一样，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便让罗叔解释，罗叔那时候憨厚的笑了笑，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光辉，随即便告诉我们，罗叔的婆姨也和罗叔一样没念过书，只晓得罗叔在外面很辛苦，于是就托人写了一封信，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便让帮忙的人画了三个圈再加一个圈，说罗叔看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罗叔当然明白，但我们却更糊涂了，都想催问，不过大家看着罗叔脸色很神圣的光辉，那光辉似乎有一种魔力，让谁都没再吵嚷，全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罗叔才开始给我们解释，他在老家每顿都会吃上三个馍馍，现在婆姨担心自己在外面干活累伤身体，就加了一个圈，告诉自己记得每顿多吃一个。”

    “罗叔说他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却能感觉自己这也可能也是爱情。”

    杨帆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随即发现整个大教室已鸦雀无声，男同学脸色肃然，似有感悟；女同学中则不少人眼眶发红，感动不已。方怡若有所思，随后笑了笑，觉得这个故事很好，完全可以放到以后的教学中来。

    “这么说，你心中的爱情就是罗叔这样朴实的类型，是吗？”方怡将话题重新引回了正轨。

    杨帆摇了摇头，继续反问：“每个人对这个概念的定义和理解都不一样，罗叔的爱情固然让我感动，但我却觉得那种方式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迷惘的是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间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这时另一半就会因为我而承担巨大的伤害。其后的日子里，对方将一直被我拖累，如果是这样，我该坚守还是放弃？”

    “我知道你们会说‘为什么要放弃，只有俩人一起经历磨难才能检验出真爱，才会更加幸福’，是，这道理我懂，但我却不想将这种伤害付诸到对方身上，并以此来作为检验感情的磨刀石，去验证什么真与伪，在我看来真就是真，伪迟早是伪。如果是真，分不开；如果是伪，早分更好！”

    “大悲大痛大爱，每个人感动的是大悲大痛后的爱，却忽略了悲和痛的过程，而这过程往往会消耗掉人生大部分时间。在这么长久的持续的悲或痛之中生活如果最后就是为了验证或得到一份大爱，那这种大爱太悲苦了一些，不是我所希望的方式。”

    整个教室再次寂静无声，大家都被这个小学弟的言论惊着了，对方还是小鲜肉啊，怎么语气透着老干妈的味道？

    方怡摇头笑了笑，但这回脸上就不是微笑而是苦笑了。

    怎么回答，这孩子看着这么年轻，问的问题，讲的故事，阐述的道理都带着压抑苦闷的哲学思维。说不对吧，对方分明说的也有道理，爱情这个概念本来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感悟和追求方式，哪有统一标准。可说对吧，对方的观念又似乎有些偏。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追求的方式是将精神建立在物质基础上？”想了一会，方怡将杨帆的话作了个总结。

    “严格意义上讲，是建立在能够大致满足对方生活的物质上面，否则对方会被拖累。”杨帆说出了自己的标准。

    “我知道你意思了，坐下吧。”

    方怡压了压手，示意杨帆坐下，随后返回讲台看着下面的同学继续说道：“同学们，刚才这个同学的想法很奇特，不能说不对，但我要说的是当你太在乎，不愿对方受伤害的时候，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因为你在剥夺对方和你一起分担苦难的权利。同时呢，这想法也只把苦难当成了苦难，没想过在对方眼中这种苦难未尝不是爱和幸福。大家说是吗？”

    “是！”

    下面回答一致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传得很远，同时也让杨帆一怔。

    “当你太在乎，不愿对方受伤害的时候，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因为你在剥夺对方和你一起分担困难的权利。”杨帆似乎有些触动，但唐兴天的话却又同时回响了在耳边：“只要最后错十次甚至一次你就可能永无翻身之地？！天天跟着你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甚至倒养活你么？！”

    分担？伤害？伤害？分担？……

    两种选择相互冲击，厮杀，缠绕……

    这纠结的迷茫如同一种令人怅然以至于走向恐惧的想象，像雾霭一般笼罩在杨帆眼前，模糊了一切。

    “刚才这位同学在用一个假定，假定自己以后会怎么样，然后用这个假定推演后面可能产生的后果。这种思考方式本身没问题，如果用在某些事情上会很有好处，譬如……”

    “炒股！”

    一个胆大的男生没待方怡说完就接了嘴，引得所有人一阵哄笑。杨帆原本抑郁的情绪都被逗得一乐。

    方怡也笑了笑，对这个男生的捣蛋表示了善意的理解，同时却没忘记继续引导大家，将话题拉回，“呵呵，看来我out了，回去还得看看炒股的书籍，来验证一下这位同学的对错。现在回到正题，之前那位同学的假定其实也可以作为一种心理学上的自我暗示，这种暗示很浅的时候就是一种很普通正常的行为，但如果这种假设不断被强化就会让人进入固定的思维范畴，更通俗地说法就是钻牛角尖。”

    “有谁知道刚才那位同学的思维死胡同在哪吗？如果你知道，换成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怎么做？”

    方怡带着笑容扫视着所有人，看见大家各自所思，心里感到很欣慰，方怡并没不指望这些年轻人能找到杨帆的思维误区，说这些只是让大家去思索，思索自己正常的爱情方式，而非偏执。

    “我！”

    就在方怡准备指出杨帆思维固执点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碎花格子裙，容貌美丽的女生站了起来。

    随后，该女生没待方怡反应过来，就径直走到面有诧异的杨帆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毫不避讳地抓起杨帆的手，深深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坚定说道：“不－离－不－弃！”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傻傻地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切，谁都不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

    然而更让大家特别是男同学风中凌乱抓狂的是，这个女生就这样拉着那个平凡普通的小师弟出了教室，留下一句“还有，告诉你，我最好养活了！”。

    瞬间，包括方怡在内的所有人全体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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